冬眠中

【百日酒鱼】day057 不老梦

凤求凰x逍遥幻梦
沉仙凡设
私设多
ooc

私设凤白李长庚,狐白李十二
狐白剧情和我的《遇狐》有关联,没看过的话也没有影响
有一点点双冰,很喜欢这两个小姐姐了

——

剑鸣初启,夹杂耳侧风声不绝,间或击到一侧假山草木发出短促声响,引得端坐亭中的女子一阵蹙眉,她白皙指尖点在玉箫之上,奏出前些日子在凡间流传的曲谱。

另一道寒光袭来,直直打在他利刃之间,生破了这一道光景。

“许久不见了,凤仙反应倒是长进不少。”

来者眼角眉梢都掺了笑意,指尖一点寒芒,熟练挑下了他的剑。

“剑势尚是青涩,若说要千里之外取人首级,还差的远。”

老狐狸摇了摇头,取下腰间灵气化作的酒壶,灌了一口,往亭子的方向挪步。

“你倒说说,差在哪里。”

凤仙捏诀提剑,反手背过去,也一并到了亭中。

“你学剑,意欲何图?”

老狐狸的眼神飘向九重天上那片漫无边际的云海,透过云层,透过暖阳,似乎想要透过这些看到某一个人。

“因我喜剑。”

得来狐狸的摇头否决,他收回愈飘愈远的目光,转而看向凤仙,眼神里有凤仙读不懂的情感杂糅,像是陈年的酒。

“你的剑意太过单薄,你需要一个足以支撑它的存在。”

狐狸的语气温软下来,带着那么一点儿眷恋似的。

“家国天下,四海八荒,又或者,仅仅是那样简单的一个人,都可以。”

凤仙缄默起来,家国天下,他自是没有;四海八荒,那该是玉帝管的事。

“唔,将要迟暮了,年纪大了,不自觉也就胡言乱语了。”

凤仙和玉立在侧的女子同时望向天边,夕阳确是将尽模样。

狐狸眯了眯眼,在余晖普照下撑了个懒腰,他捻指,学着凡间坑蒙拐骗的街头算子的样。

“长庚,你今际大多了?”

“百岁出头。”

狐狸笑起来,南天门的方向,就闪了几道紫光而来。

“长庚,去罢。”

李长庚这才想起来,百岁的一批神仙里头,刚要轮到他下凡历劫。

生老病死,爱恨情仇。

统统历了个通透,方才返回天庭,继续当他高高在上,不沾红尘烟火气的凤仙。

“李上仙,请随在下走一趟。”

司命星君对他作揖,引来狐狸的一声嗤笑。

“别啊,司命老儿,你这话说的像是要告我们长庚上天庭一样。”

司命星君的脸色不大好看,习惯了狐狸的打趣自然不会同他生什么气,只当看不见,施施然领着凤仙走了。

“十二哥,长庚会去很久吗……”

盛装的姑娘家眉间浮现担忧几许,她今日着了相比平日更加艳丽一些的衣裙,藕荷色的香囊是从不离身的佩戴,浅色的流苏垂在腰间,颇是清丽。妆容也是挑不出任何差错的精致,她早早算好李长庚走的日子,想漂漂亮亮给他送行。

“这可说不准了,看他心境何时能够突破。”

王昭君秀眉微蹙,转身递了一片凰羽给李十二,微微欠身。

“十二哥,昭君不便离开天庭,若十二哥能够……还望能对长庚多加照拂。”

王昭君与李长庚,是自幼长在一起的青梅竹马,李长庚自小性情就端了个十足的清冷,与外人一贯处不来,说好听了,叫仙气,难听点,不近人情。

唯有眼前这个长相与他近乎丝毫无差的李十二能把他这幅不讨喜的性子百年如一日打趣着闹。

李十二没有接凰羽,只是伸手将王昭君扶起来,垂首摆弄了一阵玉箫垂落的流苏。

“每年凡间元夕,我可带你去见一见他,只一刻。”

他的声音没有掺上过多的情感,与往常的轻佻相比,竟有了半分稳重在里头。

王昭君再次拂身谢过,便带着玉箫离开,她的裙摆沾上了九重天上的一抹霞色,光辉流转。

李十二提起酒壶,酒液浇到他的灵剑上,倾落在地。

世间种种,又当如何。

九重天上通往凡间的镜在南天门一侧,由神兵看守,一道是青光,另一道是紫电,司命星君领了李长庚来到南天门,月老一众早早便在此等候。

命格簿子就一页页展开,翻到属于他李长庚此世的那一面,上头字迹娟秀,寥寥几行已写定了结局。

他的小指被一缕红线捆住,红线的另一头遥遥放下了界。

李长庚向来不存惧怕,纵身一跃而下,衣袖在烈风中灌得作响,他身一并化作一道白光落下。

命格将启。


稷下学院里头种着的一株桃,今次开了,落得满院红雨,引来一众老辈的唏嘘。

老夫子坐在院中,苍老的手缓缓捋过白髯,他远望着桃树,藏起眼中的情绪。

“夫子晨安。”

耳边传来稚嫩的问安,天青色头发的小童抱了一挪册子站在他数尺之外,神色乖巧。

“子休将册子放下便可。”

他点点头回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了一句正要离去的小童。

“可有未上交课业的?”

“……未……未有。”

小童战战兢兢答完,加快了步伐。

“刘季,今次该你去扫非鱼池了。”

“呔,别啊,那鬼地方可无聊了。”

他一路小跑到学堂前,听到里头一如既往的拌嘴声,方才放心下来。

“李太白来了吗?”

他拽了拽正要和刘季讲道理的张良,小声问他。

“刚到,在……”

一双手遮住他的眼睛,响起少年人刻意压低的搞怪声线。

“在你身后喔!”

庄周无奈笑起来,伸手拉下李白的手,李白就顺势搂着他靠在他肩头,指尖一下一下捋着他的鬓发。

“别闹我啦,快去交课业,夫子问起来了你就说是我漏了一本。”

李白和刘季都被打发走了,一个去了夫子的小院,另一个怏怏不乐往非鱼池的方向走。

李白交完课业,哼着小调正从院子外头的小径往回走,一抬头便瞧见夫子院口的那株桃树。他起了兴趣三下两下就沿着树干爬了上去,稍一用力,折下一道桃枝,这道桃枝与旁不同,枝梢有朵不大起眼的花苞,不似其他,满缀艳桃。

小指隐隐有痛感闪过,错觉一样。

他折下路边的草,叼在齿间,嚼出带着清香的汁液,晃着手上的桃枝,眼前便是盎然春意,暖风和煦。

庄周正伏在桌上小憩,背部线条随着呼吸的韵律缓缓起伏,李白轻轻放下那道桃枝,安安静静趴在他身边,带着点婴儿肥的手指笨拙替他将垂下的发丝捋到耳后。

眼睫垂下打在脸上的阴影,因呼吸而微微张开的嘴唇,他就趴在桌子上,用目光一点点抚过庄周的眉眼山水。

他的眼前也跟着渐渐暗下去,入了梦。

梦中映了万里风花雪月。



沉入西畔的半轮红日低低垂在地平线之上若隐若现,平日喧闹街市挂上华彩灯盏,好不热闹,正值豆蔻的姑娘在檐下挂了花灯,点亮一方灯火,照得小街光影潋滟。

“姑娘,这个鲤鱼灯卖价多少?”

男子面容俊朗,眼角眉梢总带着那么一点儿笑意,语气再捎上几分温柔,便将这小姑娘撩得心神一乱,支支吾吾半天也报不出个价,最后愣是红了脸推出自家长姐去回答。

钴蓝色的鲤鱼灯被他提在手上,摇摇晃晃钻了一道灵气进去,小指间似乎有什么光亮一晃而过。

“再候一刻,庙会便开始了。”

天青色头发的男子递给他一串糖葫芦,他张口咬掉一个山楂,禁不起酸,微微眯起了眼。

“子休,你看,有糖画。”

庄周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约摸只看得到糖画木架上头架着的几支完成品,全然看不见做糖画的人,周围人头攒动,他略比李白矮一些,看不全也不奇怪。

李白于是顺理成章牵起庄周的手,用身体护着他从人海中走过去,庄周的手心有点凉,带着一点点汗湿的温度。

点亮的灯笼横穿了整条街,温和的光落下来,灯火通明。

庄周隐隐约约听到远处有人吆喝什么字谜,被李白握住的手就动了一动,李白就低下头将自己凑过去一些。

“太白,你不是说要得个状元回来吗,就在前面。”

李白显然变得兴奋起来,也加快了往前挤的步伐,他想了想,还是将庄周护在了身后一些的地方,免得被旁人挤到。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

酒楼高台上的男子夹了一筷子时蔬送入口中,眼神扫过底下芸芸众生,他出声招呼那小心翼翼趴在窗台上四处张望的姑娘。

“昭君,可找到你长庚哥哥了?”

王昭君摇摇头,正想掀起斗笠前的白纱再仔细寻一寻。

“瞧见那个蓝色的鲤鱼灯了吗,提着它的就是长庚。”

李十二又顿了顿,换了道菜继续夹。

“唔,长庚的转世。”

王昭君找了好半天才瞧到那道不太起眼的蓝,愣了一愣。

“这……当真是长庚哥哥吗……”

李十二笑起来,点点头。

“莫慌,长庚这个转世吧,委实是比较……唔……活泼。”

李十二脑子里浮现起凤仙舞剑的翩翩姿态,李长庚一贯是不染人世烟火,一贯是一副清冷的样子,现下的转世也是顶了同样的一张脸,为人处世却是比李长庚要……

“活泼,对吧,就是活泼。”

他哧的一声笑出来,心情大好。

“你可也去逛逛庙会,戌时我在长街口等你。”

王昭君惊喜的抬起头,谢过李十二之后便快步离开了酒楼,背影颇有些雀跃。

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啊,李十二感叹。

灯花升明,光彩流转是为不夜,戏台自有花旦弄腔,咿咿呀呀唱的人世冷暖。

庙会最热闹之处,莫非于灯谜台子。

大腹便便的男人迈着滑稽的步子,手上的折扇装模作样开开合合,合上了,敲敲他头顶挂着的灯笼,煞有介事往台下喊。

“今年想夺状元的才子可在台下啊?不若上台猜他一猜!”

少年郎几步并作,跃到台上,拱手作揖。

正是稷下李太白。

主持的男人侧手做一个“请”的动作,叫他去择藏了谜语的灯笼,谜语无非是字谜一类,相较常人来说,他的脑子自是转得更快。

到了最后一关,只剩一盏青莲灯。

青莲做得很是逼真,他似乎能嗅到隐隐约约的清香。

——单林遮目,田下有心。

没由的,他愣住了,青莲灯的花瓣像在慢慢绽开,清香入体,诱了他的神魂,李白莫名转过了身,看向台下角落一处。

“相思。”

站在人群中的那一方青色,眼中盛满了澈净明透的璨金。

庄周远远的朝他笑,唇角的温柔化开他心底的一角。

便害相思。

庙会的热闹随着月色高升而逐渐退却,李白向那主持的男人要来了那盏青莲灯,牵着庄周绕了小道去稷下的灯河。

灯河本是无名之水,相传有一女子每年元夕之时都会在此将精心制作的河灯放入其中,河灯亮这一点灯火,随着冰凉河水飘向远方,以此为远在外乡的丈夫祈求平安。

姑娘家对此类传说感动不已,便也学着女子,每年元夕做河灯,放河灯,不同的是,多半不是祈求平安,而是祈求姻缘。

与他们擦肩而过的姑娘脸上总搽着红晕,摆出婀娜多姿的步子,李白便将庄周的手攥的更紧,凑近他耳边嘀咕。

“你不准看她们。”

庄周回握他的手,让他安心。

白皙的手掌托着河灯,轻轻放入水中。

青莲起初紧紧依偎着蓝鲤,灯火光亮照得水光潋滟,夜风拂过水面,荡开涟漪,也就荡开了青莲与蓝鲤之间原本相隔极小的空隙,使得着两盏河灯背道相驰。

庄周看得分明,便伸手遮住李白的眼睛,轻轻吻上他的唇角。

月光照在他天青色的头发上,漾了一派温柔。

踩裂灌木的细微声音响起,王昭君退后了几步,背靠着树,她透过那方月光,那方天青,仿佛看到她心上轻巧掠过的一片群袂。

她有些失魂落魄了,匆匆忙忙提前跑去长街口。

夜风拂过裙角,街边客栈檐下高挂的红灯笼照亮她的眼睛,她心底住着的,是九重天芳名远扬的洛神,洛神看向她时,眼中波光流转,也是如同庄周这般的温柔。

王昭君失笑,摇了摇头,她感受到旁人的靠近,语气里带了点喟叹。

“十二哥,你看,我和长庚哥哥一般,都栽进一片温柔乡里。”

李十二提着一壶酒,站在那里静静看着她。

她王昭君,不过是一个万岁不及的神女。

诸般滋味,却仿佛尝了个通透。


二月,长安发来了两道春日宴的宴请帖。

由稷下学院两位最为德高望重的夫子分配去处。

老夫子将其中一道给了李白,而另一道由姜尚给了张良。

庄周便总能听到李白兴致勃勃同他说起长安,他就安静的听李白一一形容长安的景色。

长安啊,那该是怎么样的盛世之景。

这一份不平静的心情使得他忽略了接到宴请帖时,张良脸上骤然闪过的错愕和不易察觉的惊慌,以及刘季沉下来的脸色。

他们于二月底出发,离开了稷下。

行山行水,策马同游,眼前是万里山河,大好风光。

口渴便有清泉水,肚饿即摘野浆果。

长安与稷下相隔甚远,中间尚有路过几个村子可供他们歇脚,讨几口水喝。

三月初,他们不紧不慢赶到了长安,在百花园附近的客栈住了下来,小二是老江湖,见他们风尘仆仆的模样便知道是不远千里前来参加春日宴的。

肩头白布一搭,脸上挂招牌笑容摆手弓腰。

“客官您楼上请,您两位一间,往左转天子房九号,您两位也是左转,天子房陆号。”

天子房一排,是最靠近百花园的一处了,开了窗便能瞧见万紫千红,煞是好看。

客栈里人来人往,大都是装扮文雅的诗人客卿,或是手持了折扇一摇一晃,或是与身旁小童搭话,露出一副和善笑容。

刘季深谙人际交往的道理,却不大乐意同这些个文人墨客打交道,他吩咐小二简单置了几道酒菜,便上楼去喊李白一众。

菜是再普通不过的家常小炒,酒倒是特别,说是采了百花园里新开的花酿制而成,少了醇烈,多了几分新意。

庄周和张良一贯不大喝酒,此番也能饮个几杯,酒不上头,只有脸上染一层薄红。

李白喝得开了,便也迷迷糊糊跟着边上几桌酒客碰起杯来,嘴里稀里糊涂念叨着什么,喝到月上柳梢头,酒坛空了三四个。

他便提起剑,踱着醉步到了客栈门外。

剑光闪过,留下个醉了糊涂的李白。

大梦深渊,云涌翻浪。

他在这一片黑暗的尽头见到一簇灯火和点点荧蝶。

朝暮变换,酒洒长空。

落在满是裂痕的青莲剑上,眼前是一道天青色的背影渐行渐远。

“醒了?”

庄周察觉到他呼吸的变化,替他掀了掀额上的布巾。

李白扣住庄周的手,将他拉近自己一些,软软靠在庄周的肩头。

“你这回该是出了名,指不定一会儿出去还能碰见来求字的。”

李白愣了愣,而后明白过来,他闷闷的抱住庄周。

“没事,我不给他们写。”

他总觉得有些不安,梦里的身影总在他脑里徘徊不散。

他便将抱着庄周的手缩得再紧一些,生怕他离开一样。

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小二探头探脑送进来一桌好酒好菜。

“客官,明日便是春日宴了,昨日醉酒是本店招待不周了,望您见谅。”

他波澜不惊的应了一声,遣退了小二。

春日宴究竟该是个什么局面,李白并不清楚,他只知道,此番有这般多的文人墨客聚集,春日宴想来也不该只是个普通的赏花宴。

明日赴宴,他自是扮作小童身份跟着庄周进去,虽然吧,这小童比正主高了半个头。

李白伸手比划了一下庄周的身高,又想了想隔壁刘老三和张子房的身高差,觉得这都不是事。

三月是春色无边,桃李枝条斜映了花色,遮住漫步在石径上的身影。

李白和刘季跟在后头,两个人挤在一起逗弄刚刚抓到的蛐蛐。

前头领路的少年长篇大论正说着春日宴的流程,庄周听的昏昏欲睡,走路险些栽了几个跟头。

“你忍一忍,快到了。”

张良扯扯他的袖子,对他笑一笑。

身后跟着流水一般的人,庄周就听着后头流水一般的相互吹捧,又打了个哈欠。

他似乎明白这番宴会的目的,也似乎看不穿这其中的道理。

春日宴,宴的究竟是春日春景,还是人言人心。

他们的位子安排在最近高位的地方,那高位之上置了金銮座,想来该是长安城中的大人物要来。

李白安安分分坐在庄周身侧,悄声同他咬耳朵,讲了讲路上来见到的风景。

“王上到。”

便伏下去一片人头,李白自指尖的缝隙见到那位高高在上的女帝。

他皱眉。

女帝并没有显露出太多惊喜,挥一挥手意示了平身,转眼即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

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表情僵硬或是笑容虚假的人,最后落在低头斟酒的李白身上。

“昨日闻说朱雀门上有人以剑纹诗,不知是何方才子,今日可在这春日宴上?”

女帝开门见山,目光绕着李白打转。

染了蔻丹的指尖在金纹的桌面有节奏的敲打起来,金杯里荡开一道涟漪。

“不过是醉后胡乱书写,劳烦女帝挂心了。”

李白欠身,向女帝作了揖。

“即有才华,又何必遮掩,你且报上名来。”

“臣民李白。”

女帝挑眉,招手唤了身边随从,吩咐了记下李白。

“女帝夸你的才华,定是赏识你。”

庄周抓了抓他垂下的手,安慰道。

“太白,此番说不定可成就你一直所期盼的。”

李白摇摇头,提起面前璀璨夺目的金酒壶,琼浆倾斜,却倒不出来他想求的酒香。

酒味已失,谈何饮酒。

几番酒下肚,便是那领路人先时提及的流程,轮了一道巡酒令。

庄周早已同张良打好眼神,不同于旁人绞尽脑汁的僵硬出彩,出口的诗句平淡,却也不乏韵味,只是算不得令人眼前一亮而已。

庄周自女帝的眼神里读懂,面子上是巡酒令,实际上不过是为了选出得她心意的人选。

这个彩,自是不能出。

一轮酒令下来,女帝面上失望神色已显,仍是挑了几个勉强的留了名册。

女帝来得匆匆,去势倒无声无息,只吩咐了身侧的小太监再交代几句。

那小太监连声诺诺,缓缓踱到李白边上,谄媚道。

“李家公子啊,王上很是欣赏您那一手好字和您的才华,吩咐了给您在尚书部安排个职位,这可是天赐的恩惠啊。”

庄周不动声色蹙了眉,牵住李白冰凉的手。

“女帝的恩赐,李某不……”

“不胜欢喜,还望公公美言。”

几枚银锭塞入那双手,好言好语送了人走。

庄周笑起来。

“太白,女帝的恩赐,许多人盼求不来的……”

李白垂下眼,略长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

“你莫非看不出女帝的意思?子休,我不信。”

庄周不自觉握紧了手,他别开李白的目光。

“……太白,你真的以为女帝的旨意能够违抗吗。”

那双金色的眼睛,少有的黯淡下去。

“我早该料想到春日宴是个火坑,不想你在前夜出了差错……”

庄周摇头,苦笑看向李白。

“不该喝那场酒……我头一次这么不想你的才华被人发现……”

那道金色映进他心底,以至于他多年后还对那抹金色念念不忘。

春日宴结束后,庄周一众人留了三日便离开了长安,李白在第三日的清晨离开客栈,踏入了远离民间疾苦的皇宫之内。

长安与稷下相隔甚远,自此一别,也就注定此生,或许不复相见。

山一程,水一程。

他在宫殿内洒了一盏酒,饮尽前半生的恣意潇洒。

提笔写下第一场相思。

急景凋年。

李白提着酒,踏上面前这一叶小舟,夜色茫茫里头,缓缓飘向湖中心。

抬头,是长安明月皎洁,垂首,是湖面倒影朦胧。

葫芦里盛满了烈酒,自他的唇角滑落了些许酒液,浓烈芬芳。

这双湛蓝的眼睛,也跟着笼上一层水雾蒙蒙。

偏一偏头,还能看到岸边阑珊灯火和葳蕤草木,李白突然笑起来,从压抑到放声,笑声扩散开来,任他淋漓尽致的发泄。

惊了簇簇波澜,惊了天上明月。

李白摇一摇空荡荡的酒壶,唇角还余一抹酒香,舌尖舔舐殆尽了,他就着酩酊醉意,就着满腔怅然,在眼前山光水色间窥到压在心底的身影。

湖面被月色照得波光粼粼,映下了他眼中的烛曙星光,李白没由的生出绮念,他抬起手,指间的剑茧被如水月光轻轻抚过。

指尖触碰到冰凉湖水,他描绘着月亮的轮廓,动作是温柔的,眼神也是温柔的。

开口有酒香溢出,音节脱出口半分,又别扭收回了嗓。

都说念念不忘,可从来都是未有回响。

月夜就跌碎在他眼前。

水面翻起大片涟漪,掀了一道水幕。

李白透过冰凉的湖水,看着那轮明月。

宣城的月光啊,终归还是不如稷下好看。

千里之外的稷下,一盏玉杯就毫无预兆的碎在地上。

月光透过窗,流转在一地玉碎。

庄周将烛火挑亮,继续批阅学生的课业。

灯火摇曳,将他的眉眼照得很温柔。

庄周在两月之后,收到一叠姗姗来迟的书信。

笔锋锐利,字体飘逸,是他熟悉的字,熟悉的人。

信面尚有几处褶皱,他凑近去闻,是笔墨香同酒香混合的味道。

他在最后一封信的末尾,见到一行不属于李白的字。

李白,早于两月前的一个月夜,殁了。

墙上还挂着李白多年前亲手折下的桃枝,花苞早已凋谢,只留下崭新如昨的枝条。

火舌一点点攀上信页,点燃这一片墨字。

灰烬跌落在铜盆,溅出长夜里明亮的一点星火,流光星火沿着夜色回溯天际。

愈靠近天边,那星光就愈发明亮。

他再次睁开眼时,便是满眼的星辉璀璨,他置身星河之间,也化作万千星辰间的一颗。

神思落定的那一刻,星河间漾起波动,属于他的星子在夜中熠熠发光。

李十二斟酒的手停了一刻,看向身侧不安徘徊着的王昭君。

“长庚星,归位了。”

王昭君看向紧闭的天阙,指尖不由得抚上腰间的荷包,她目睹了李长庚这一世的匆匆和喜乐悲苦,心有感触,如鲠在喉。

她又见到掠过自己心上的一角裙袂,咬紧牙关跟了上去。

王昭君心里是通透的,天意偏要捉弄她,偏要让她心系上这样一个神女,她看着洛神渐行渐远的身影,指尖被一片桃花划过。

她终于鼓起勇气,颤颤巍巍赶上她的步子,伸手搂住了她的洛神。

“阿宓……我有话要同你说,”

“自两百年前,瑶池宴那一次我为你奏曲之时,我便心属于你。”

“十二哥给的话簿子里总写,说这叫一见钟情。”

“我……我原本很瞧不起这样的感情,”

王昭君缩进了手臂,将头抵在洛神的肩头,声音小了一些,喃喃。

“可我也躲不过。”

她就乖乖顺顺埋在洛神的肩头,感受着洛神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洛神愣住,而后转了身,将她拥入怀中。

“荷包里头,你……你该拆开瞧一瞧的。”

女儿家的窃窃私语,如水一般的柔情。

她苦恋百年,终是得了结果。

李十二唏嘘不已,看着天阙的眼中也多了几分叹息,他等着那道门再次打开,等着李长庚的醒来。

那一袭白衣迎着风,踏出了天阙,眼中闪烁的星子竟染上了红尘的烟火气息。

不过短短数月,他的眼里不再只是一片外人不可触及的清净。

他望向云海之下的红尘人间,再次投身下凡。

那道星光不再是起初的孤注一掷,带了些许急促和莫名的希冀,落到那一片他熟悉的山水之间。

稷下的山光水色一如多年前的样子,李长庚记得每一处的葳蕤草木,每一道幼时走过的山野小径。

稷下学院仍旧有书声琅琅,他透过雕木刻纹的窗,见到竞相追逐打闹的孩童,李长庚就立在院外,静静的听着孩子们嬉闹的笑声。

直到白发的青年走近他,他才回过神,看向眉眼温和的青年。

张良并非他想象中随时光老去的样子,甚至与少年时相比,只不过是长开了眉眼,不复稚嫩模样。

他此番只是化了个普通凡人的样子,脸也一并换了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张良见到他自然辨认不出他是何方神圣。

“这位先生,我是……我是庄子休的挚亲,您可否告知我,他现下居于何处?”

张良蹙眉,摇了摇头。

“您……来得晚了。”

李长庚噎了一下,他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以至于他握紧的手有些颤抖了。

“庄先生在半月前去了,睡在稷下灯河旁的不老山。”

张良侧脸看向涓涓流水,想起了什么似的,眼里有化不开的情绪,他抬手向李长庚作揖。

“良尚且有事在身,先行一步了。”

张良转身离去,走路的步子已有些颠簸,是少年那场春日宴时留下的病根。

李长庚再次折下一截桃枝,上头还开着点簇桃花,落了清香阵阵。

他在黄昏之际于镇脚买了一坛秋露白,往不老山而去。

不老山一贯是清净,少有人至,李长庚兜兜转转,在万林婆娑的崖边找到那块孤孤单单立起的木碑。

李长庚解了幻术,看着这一块木碑。

指尖轻轻抚上那木碑刻字,轻轻抚过“庄子休”这三个萦绕心头的字。

桃枝落在碑前,开出三月的春风。

秋露白滴下,弥漫开酒香浓烈。

他抽出佩剑,以烈酒走过剑身纹路,洗得剑身通亮。

他没有家国天下,亦不管四海八荒,剑意此间的通透,只因了心上之人。

风声自他的剑刃流过,山川天地间所有的风从他身边掠过。

抚摸他的剑,抚摸他的脸。

岁月便在须臾间缓缓淌过了,淌过他的眉眼,淌过不老山的一草一木,最后于那道木碑上停滞。

end

啊第一次写这么长的短篇
行文的不足也就显露出来了……
剧情向我是真的不太擅长了
想表达的东西太多但是写不出来(跪
剧情看起来就超乱……
越写越退步了……

说说我对于三个李白的设定理解吧
李十二,狐白,本篇中是作为一个看客,他看着李长庚经历情劫,也是在看着另一个自己,比起天家的拘谨,更多的是有一份洒脱。
李长庚,凤白,我一直觉得凤白是更贴近史向李白的设定,清冷,不食人间烟火,有自己的骄傲和对俗世的不屑。
而人间的李白,他没有“仙”这个身份,促使他不能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人间傲骨固然有,可他面对一些不得不接受的事情,也只能去做,没有办法,束手就擒。
但是好像这些我都没有写出来……(跪

我很尽力的想往“不老梦”这个主题去靠
结果并不如人意……
还是写跑题了(跪

最后
很感谢能耐心看完它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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